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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EN中的隱形社群:讀寫以外的障礙

受訪者曉義

升中派位放榜,曉義一大早回到學校,他坦言心情很緊張,說:「如果沒有被派第一志願,就『死』喇!」曉義患有韻寫障礙,在中文學習上有困難,但英語能力甚佳。他難以想像若未來六年繼續每天與中文朝夕相對,互相搏鬥,會是怎樣的生活。所以,他希望能被派往一間英文中學。直至放榜派位前一天,曉義媽媽仍陪同曉義到一間偏退的國際學校面試,「我不想錯過任何可能性,我希望有選擇,而不是被逼接受這個結果 。」

 

調適安排不能提升學習動機

曉義初小時剛巧碰上疫情,網上功課無需抄寫,媽媽未有察覺兒子有讀寫障礙。升上小四正式復課,她才發現兒子對中文字詞「温極都唔識」。然而,曉義高小才確診,早就過了治療的黃金期。學校指教育心理學家每月只能到校兩次,有更多有逼切需要的學生,曉義就連輪候的機會都沒有。


現時教育局要求參與融合教育的學校採取「三層支援模式」:第一層「優化教學」,在全港公營小學推行「及早識別和輔導有學習困難的小一學生」計劃;第二層「加強支援」,為公營學校提供額外資源、專業支援教師培訓;第三層則是個別加強支援問題較嚴重的學生。一般中小學會成立學習支援小組,由特殊教育需要統籌主任領導,負責策劃、推行及檢視針對特殊教育需要學生的支援工作。


不過,媽媽指,學校除了提供功課及考試調適安排,就沒有其他支援。例如減少作文字數;詞語從抄寫 行減至抄寫三次;重組句子只需以數字排列次序,無需重新抄寫全句。「其實調適只是一般處理手法,並不適用於每個特殊學生。」媽媽說。她舉例,作文字數由原來200字減至150字,「但他原本只能創作50字,減字數後也從不達標。」

 

家長:期望老師鼓勵而非放棄

筆者問曉義:「你平日如何完成作文功課?」他倒是誠實,說「我放棄,平時沒有做的。」不過,老師從來沒有記錄和催促他欠交的中文功課,不聞不問,他就像一個不曾存在的人。曉義媽媽認為調適有一定的作用,但卻不能使學生學習進步。作為家長,她並不着眼於考試制度公平與否,而是期望老師能夠運用專業的教學,提升有讀寫障礙學生的學習興趣。老師課上甚少讓曉義回答問題,但曉義仍然積極地舉手讓老師看見。「我期望老師能多正面鼓勵,而非放棄。」媽媽也直言老師放棄總比強逼好,但強逼與放棄之間,是否沒有其他可行的教學方式?調適以外,教育工作者是否真正接納孩子的特殊需要?

後來,曉義想到一個法子,他先用英文寫作,利用電腦程式翻譯成中文再抄寫至功課本。那是他兩年來唯一遞交的作文功課。筆者又問:「既然放棄了,又為何嘗試門曉義回答說 「因為我不想再被老師責罵。」在畢業生的謝師宴上, 眾六年級生逐向師長們道謝。咪高峰傳到曉義的手中,他揚聲說:「謝謝老師放棄我。」在場的家長們誤以為曉義「搞氣氛」,唯獨媽媽明白曉義的用意,「一直以來,我登得老師標籤他沒可能學好中文,而他只是把多年來被標籤的戚受表達出來。」曉義說:「因為我這兩年的確有這種厭受,所以想讓老師知道。」他說沒有憤怒,也沒有委屈,再說:「就是想讓他知道。」

 

曉義及媽媽在升中派位放榜當天接受訪問。

曉義及媽媽在升中派位放榜當天接受訪問。

 

自小五起,曉義媽媽替兒子報考不同私校,「我所能做的就是幫他尋找出路,這是我對他支持的方式。」不過,曉義在過程中烕到灰心挫敗,整體成績受中文成績所影響,加以專注力不足,令他無法在面試中 「坐定定」,報考十數間學校都杏無音訊。直至畢業前,媽媽再跟曉義商量:「我們好不好再嘗試『扣門』報考中學?」然而,曉義已失去信心,跟媽媽說 :「媽媽,我沒可能做得到。」但媽媽沒有放棄,「整體成績因中文、常識的科目所影響,屬於第三組別的成績。但第三組別的學校都是中文學校,他明明不能應付中文,卻偏偏要就讀中文學一個死局。」


放榜前一天,媽媽陪同曉義到國際學校面試,看見兒子面試後神采飛揚,與老師用英語舒適自在地交流,「我第一次看見他面試後雙眼發光。」老師對其讚譽有加,稱譖曉義是思想成熟的孩子。「如果家長能成為孩子最後一根稻草,當孩子失去希望時,家長能夠明白,我認為這是最重要的。陪伴,是最好的支援。


曉義拿着派位結果,從學校裏蹦蹦跳跳地跑出來,他獲派第一志願,是一所英文中學。「只要是英文中學就很好,我都不知道,總之我應該可以好好地學習。」即使是英文中學,約有四分之一的科目以中文學習。筆者問曉義 「你認為可以克服嗎?」曉義不假思索,回答說 「我認為可以克服得到。」他盼望中學是另一個世界。

 



"「升上中學是另一個世界。」
中四生慧錡說。"

受訪者慧錡

 

慧錡小學時確診有嚴重讀寫障礙且專注力不足。在她的世界裏,書本上的字都是會飛又百厭的精靈,跳來跳去,「有時候甚至會突然衝過來把我嚇一跳,幾恐怖。」在學習知識之先,她就窮盡精力控制那些「字精靈」別跑出來!小學時,她曾嘗試在牛油紙上繪畫格線,但卻無法牢牢框住「字精靈」;她又曾嘗試用螢光筆將字拆成不同部件,也用間尺輔助,則較易閱讀。

 

考試崩潰無法呼吸

「讀寫障礙讓我經常感到很無助,因為我考試時即使知道答案,但也不懂寫出來。」慧錡說。所以,「加時」的調適,是無助她呈現自己的知識和能力。而且平日的測驗是沒有「加時」的安排。測驗時間為35分鐘,慧錡說先花十分鐘來「撲字」,把一點一撇捕捉回來後再花十分鐘拼砌成完整的字,再花十分鐘思考字詞的讀音,「足足花上30分鐘看清一條題目,餘下五分鐘根本沒有足夠時間來作答。」她這被字捉弄、被時間催促、難以掌控的人生,慧錡曾在考試期閭焦慮得崩潰地哭,無法呼吸,「就像有人緊握我的喉嚨一樣。」

 

母親遭怪責 感覺自己是負累

慧錡坦言,成長中因家庭背景問題咸到自卑,加上讀寫障礙,「自信心降至最低點。」她憶述:「小學一年級第一次默書,媽媽搜尋不同方法幫助我温習,但我就是記不住。默書零分,老師罵我愚蠢,罵我廢物,更罵媽媽不慬管教女兒。」她心裏覺得難受,連累媽媽受屈。外婆也加以責難,「有次被外婆發現成績表,她打電話給媽媽罵了一頓,說很難聽的說話。」她形容小學是地獄,想過逃學,想過在家裏頹廢,甚至想過離開世界,「那時我覺得自己是廢物,為別人增添負擔的物體。」慧錡說。

 

學校容易忽略 讀障學生衍生需要

本處學校社會工作服務督導主任梁文珊(Sandy)指教育局在過去十年增加教師及學生的支援,包括教師培訓、出版評估工具、設計教材如「喜悅寫意」等等,但卻忽略學生的衍生需要,如學習動機、精神健康、家庭關係。Sandy還有一個觀察,「在學校裏,過度活躍症、 自閉症,或有精神障礙學生,有很多較為外顯的行為問題,學校傾向集中資源處理。而讀寫障礙學生在學校裏相對『不起眼』,一般學校安排恆常支援,如教育心理學家評估、功課考試調適等基本要求,若學生沒有主動表逹或其他外顯的行為問題,就不會特別關顧。正正是這種看不見的障礙,支援相對地少。」


慧錡說小學時感到孤單,社工需協助處理她的家庭問題,但從來沒有觸碰她的內心。她烕恩升上中學遇到很好的老師、社工,同學,而且試受到老師們拼盡全力呵護學生,「這裏很有愛,每一步都有人陪我跨過,而非我孤身一 人。」從前她卻是對着鏡子說話。


「而讀寫障礙學生在學校裏相對『不起眼』……
正正是這種看不見的障礙,支援相對地少。」

 

本處學校社會工作服務贅導主任梁文珊(左)及社工黃清慧(右)

本處學校社會工作服務督導主任梁文珊(左)及社工黃清慧(右)

 

早餐會的力量

慧錡就讀的中學一直致力推動融合教育,校內有不少特殊學習需要的學生。其駐校社工黃清慧(Zita)說:「校園氣氛對於學生好重要。」她分享學校推行不同校本計劃,如早餐會,邀請同學成為籌備成員,為同學製作早餐,發展強項之餘,培養貴任烕。「有不少學生在學習上威到沮喪,不想上學,當中有些是讀寫障礙的學生,他們會邀請朋友一同出席。」沒想到蒸一籠燒賣,一杯咖啡可以發揮奇妙的力量,讓學生更願意返學。Zita解釋當中秘訣,「我們先加強同學之閭的結連,提升對學校的歸屬鼠,再在過程中了解他們的需要,提升上學和學習動機。」真正的融合,並不是硬邦邦的調適,而是在共處中自然地發生。

 

多元發展 慢慢建立自己的小世界

Zita指學校需要與社工、家長、教師緊密合作,一起構思如何支援學生。「就如我服務的學校,推廣以強項為本的信念,議每一個學生都可以成為一顆星。」Zita鼓勵慧錡參與配音班和比賽、唱歌班、繪畫、攀石。「我第一次嘗試配音班,很好玩。我其實一直以來都喜歡唱歌,但以往不敢嘗試。」她又急不及待帶我們參觀校舍,來到學校正門的攀石牆,原來她參加了學校的攀石隊。「雖然有時會失敗,但當成功攀頂,烕覺很爽,再敲響鐘聲,嘩!我覺得自己好型!」慧錡興奮地說。慧錡其實很温柔,說過去的時候,聲音平淡,沒有音調。不過,談到現在,她就像重新活過來似的。「現在,透過參與不同活動,逐漸變得有自信。我明白到原來我都可以做得到,慢慢建立自己的小世界。」

 


Sandy補充,從不同途徑發展讀障學生的多元智能是不可或缺。她又指身體動覺智能 (Bodily­Kinesthetic Intelligence) 亦是很好的切入點,如攀石、花式跳繩、歷奇活動等,「在過程中,同學能夠學習課外知識,提升解難能力、抗壓力,社交能力,成就感得以建立。」,「他們從小開始積累無力感,不是輕輕說一句『學業不是一切』就能減低他們的自我懷疑。而最艱難的是,因為自我懷疑釀成惡成循環,覺得自己做任何事都不會成功。」

 

所以,她認為要先幫助學生建立成功經驗,「在日常生活中累積『做到一件事』的感覺,讓他們知道原來有些事情是做得到。」

 


慧錡坦言成績仍未理想,但卻在不同領域增強信心。「更重要的是,老師沒有強逼我走某一個方向,而是為我尋找不同的路向,再探索我是誰。」筆者問:「那你現在會如何介紹自己?」她眉飛色舞,「我會介紹自己是一個喜歡繪畫的女生。」她在繪畫世界中,不用再理會他人的想法,「我可以自由地表達自己。偶爾不開心,亂畫一通,繪畫給我一個釋放的空間。」


小學時,社工對她說要視讀寫障礙為朋友,學習共存,她不明所以,現在卻有所領悟。「其實讀寫障礙也令我發掘到自己的興趣啊!」慧錡的腦袋彷似鬆開了 根螺絲。在剛過去的考試,她自言能輕鬆面對,成績有進步。「以前我會對自己說很多負面的說話。現在我會告訴自己『嗯,冇事,我做得到。』」

 

「在日常生活中累積『做到一件事』的感覺,
讓他們知道原來有些事情是做得到。」

 

慧錡(左)與本處駐校社工Zita認識三年。

慧錡(左)與本處駐校社工Zita認識三年。